方

方姓是我們村上的大姓，我們的村以方命名，我們的路以方命名，我們村上的大水溏以方命名……反正進了我們的村子，你總能在各種各樣的地方找到方的氣息，我們小一輩總不明白，總覺得這樣的做法太封建，頗有一種占山為王的土匪氣勢。但在一次事情后，我卻也覺得以方命名村上的生活事物，是給了我們方姓人最美好的留戀。

在我們村上住著幾十戶的方姓家，所以我們村上的小學，大多數學生也都姓方，就算不信方，也是方的某某下輩。在每年的清明前后，我們方姓都會有一次祭祖，用我爺爺的話說，這是要讓我們小一輩的認認根。所以每年祭祖時，不管你有什么重大的事，不論是上班上學，都要求必須參加，如果哪家哪門的子孫確沒有參加，老一輩的人都會在列祖列宗排位前磕頭致歉。所以，到了每年祭祖的時候，我們家長都會給我們請半天假，然后我們方姓小孩就會在別的小孩充滿羨慕的眼光中離開教室。通常祭祖的地點就是我們方姓祠堂，在我的記憶里，祠堂就一直在那里。祭祖當天，會在祠堂外面搭上許多棚，每家每戶都在忙碌著，老一輩的人會站在路口迎著每一個人，來的人也都不是客人，來了后就忙了起來。

記得那年我十幾歲，和往年一樣，大人依舊忙綠，我們小一輩的做完了家長們交代的事情后，便自己去玩了。我們幾個年級差不多大的小輩們，在很久就發現了在眾多牌位下面有很多個大的箱子，我們密謀著趁著這次祭祖要一探究竟，

在召齊了人手后，我們幾個趁著人不注意偷偷溜進了祠堂，祠堂上方依舊是很多牌位，那一個一個牌位就好似一雙一雙眼睛，我們被這一雙雙“眼睛”嚇到了，總覺得要做點什么，就學著電視劇里，對著牌位鞠了好幾個躬，再看牌位時瞬間覺得好了許多，心里似乎也沒有那么怕了，然后我們就準備開箱子了，還沒打開，我爺爺就在門口喝到：“還不出去！”，我們看到爺爺一臉嚴肅，一改往常笑呵呵的模樣，就好似我們碰了什么重大的寶貝了似得，看到爺爺這樣，我們“探寶小分隊”就只有灰溜溜的出去了。

等到祭祖結束后，我們幾個住得近的小輩們就跟著我爺爺一起回家，那天的月亮似乎格外的亮，爺爺似乎忘了我們犯了錯誤，又恢復了平常的臉色，一路笑呵呵的，我們實在好奇那幾箱寶貝到底是什么，就問道：爺爺，爺爺，那箱子里到底有什么呀？爺爺笑著看了我們一眼，然后說道：那里面呀~是我們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寶貝~我們幾個一聽，眼睛都亮了，原來真的是寶貝！趕緊問道：什么寶貝？什么寶貝！爺爺笑了笑：那里面是我們方家的族譜，“啊~族譜？”我們語氣中充滿了失望，爺爺又看了我們一眼：失望了？不是你們想的寶貝？對呀！就是族譜，是我們這一支方姓的族譜，里面還有你們名字呢！爺爺接著說道：這是我們老祖宗拼了命留下來的呀，記著我們每一個方家人的名字，是我們的根呀。我們聽后都不說話了，爺爺似乎在想著什么，沉默的走了一會，有個年級稍大的哥哥問道：怎么是拼了命留下來的呢？這不是我們自己家的東西嗎？爺爺笑了笑：是呀，是我們自己的東西，可是當年差點讓人燒了，當年紅衛兵到每家每戶搜東西，喊著什么除四舊，讓我們把這些族譜都交了，說這是老封建，要燒了，當時我們老一輩的怎么都不交，那些紅衛兵一聽急了，說什么不交出來就天天來搜……最后呀，還是找了一個識字的先生把族譜騰寫了一遍后，交了一份出去，這才保了下來，我們聽了后說道：為什么不交呢？爺爺說道：當然不能交了，這是我們一代一代傳下來的，是要給我們后輩們一個交代的，要讓后輩們知道他們是從哪來的，喝的是哪里的水，要讓后輩們記得自己的根扎在哪片土地里的……

那天爺爺說了好多話，最后留在我記憶里的除了爺爺不讓我們碰的黑箱子外，還有在月光下格外美麗的以方命名的路，以方命名的水塘，以及養育我們一代代方姓人的土地。

現在想來，我似乎沒有記住每次祭祖時說的家訓、家風，但我總記得我爺爺說的我們的根在那片土地上，讓我不管走到那個地方，也都絕不會忘記的那個方家村。這便也就是我所心目中的家風了---人活在世，不能忘本。

方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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